游讀忻州:“源”來如此
輿情忻州5月10日消息 人類的第一行腳印,是踩在濕漉漉的河邊的。這句話,道盡了水為生命之源的重要性。
地上的水不斷奔流、沖撞、匯聚,形成大大小小的河流與濕地,養(yǎng)育萬物,也滋養(yǎng)了鄉(xiāng)村與城市。在忻州,這一域黃土丘陵間的萬古之流,又有著怎樣的迷藏?我來到這里后,在一次次看河、走河、讀河、品河的過程中溯流而上,愈是逼近河流的源頭,愈仿佛感受到綿延曲折的生命臍帶。
夏日來臨,這幾天忻州的雨水多了起來,工作之余,聽雨思源,種種思考再次涌上心頭。
黃河偏關段 偏關縣融媒體中心供圖
1
把河流比作母親
是人類古老的修辭
一直以來河流是以母親的形象浸潤人們心靈的
看河
便仿佛注視著我們共同的母親
當一條河歷經(jīng)跋涉,不斷成長,足以支撐一個村莊、一個鄉(xiāng)鎮(zhèn)、一個城市的用水生計,那種奉獻,那種犧牲,那種寬厚,就更能彰顯母性之美。隨著年齡增長,為人父母,閱世深入,愈會切膚地體味到這一比喻的深刻與高貴。
參加工作以來,隨著地域輾轉,崗位變化,我曾經(jīng)置身于各種水的環(huán)繞。松花江的清澈、長江的奔騰,秦淮河的靜謐、閩江的蜿蜒,永定河的綿長、汾河的潺湲,黃河的雄渾、滹沱河的幽古……走在江河的兩岸,心總會被水激蕩著,始終有一種濕漉漉的感動。
在南京工作時,我曾得空沿著夫子廟夜游秦淮風光帶,沉浸在槳聲燈影里回望六朝煙雨的思緒里,并沒想到這“十里秦淮”就是南京的母親河。真正識得這條河流,是隨著我的史地閱歷增加,看著她從通濟門經(jīng)過中華門,在南京城南外繞行,最后經(jīng)三岔河注入長江,此時秦淮作為母親河的形象才愈加確立起來。
到了北京工作,一個周末的清晨,涼風習習,永定河作為北京的母親河迎接了我,那首優(yōu)美的《盧溝謠》傳唱著這條河流之美:“永定河,出西山,碧水環(huán)繞北京灣。盧溝渡,擺渡船,渡走春秋渡秦漢。”那時我并不知曉,家門口永定河的流水,主源桑干河就來自于晉北一個叫忻州的地方。
汾河靜樂段 靜樂縣融媒體中心供圖
河與城的關系,永遠是這樣,先有河,再有城。就像先有母親,后有孩子。在這些我工作過的地方,每每臨河漫步,心都會安靜下來,緩緩流淌的波光仿佛真如母親的手撫慰著兒女匆忙的身影。
也許正是水脈流轉這種冥冥之中的紐帶,讓我逆流而上來到了忻州。剛來不久,很快就被一個詞深深地吸引了,這個詞叫“三河之源”,也就是說,忻州是三條河流的源頭,這三條河分別是汾河、桑干河、滹沱河。
這三條河的名字,哪一個拿出來不是大名鼎鼎、如雷貫耳,而忻州竟是這三條河流的出生地,我對忻州河流的興致一下子被點燃起來!
汾河是山西的母親河。如果我們僅僅把她看作黃河第二大支流、三晉第一大河,是遠遠不夠的。她行程700多公里,滋養(yǎng)山西省6市29縣區(qū),流域面積近4萬平方公里,占到全省總面積的四分之一,是山西人心目中當之無愧的母親河。如果說,那首經(jīng)典的“汾河流水嘩啦啦”,把她那種萬水奔涌、清澈如鑒的風姿唱得淋漓盡致,那么在她一路蕩漾里,以汾水之濱的良田沃野,哺育了眾多光耀千古的歷史名人,積淀了豐厚的文化遺產(chǎn),則使三晉大地成為華夏文明的搖籃。
汾河源頭 曹建國 攝
天空蔚藍而悠遠,注目高陽下汾河明媚的碧波,或星空璀璨而深邃,凝視夜光下汾河里神秘的月影,如數(shù)家珍般憶及汾河哺育的歷代先賢,懷古思幽談論汾河岸畔那首著名的雁丘詞,都是極美的享受。我的思緒流水一樣奔騰,掠過因汾河而得名的汾陽、襄汾、汾酒,一路來到萬榮縣榮河鎮(zhèn)廟前村,心頭突發(fā)一問:當汾河那一泓清水在此處注入黃河之際,她是否有過一瞬間的停頓,遙望她來時的起點,忻州寧武縣管涔山脈的樓子山下,一個叫水母洞的地方?
桑干河是眾多河流的母親河。山西的朔州、大同,河北的張家口、涿鹿,都把她稱為母親河。甚至還有人把她奉為東方人類的母親河,其依據(jù)是在桑干河畔的一個小村莊泥河灣,考古發(fā)現(xiàn)了坦桑尼亞奧杜威峽谷外第二個距今超過200萬年的人類遺跡。作為海河的重要支流,桑干河全長700多公里,是永定河的重要支流,她的一半身軀長在山西,這也正是朔州、大同不約而同把她當作母親河的原因。一河兩源是她的特色,尤如花開兩朵,各表一枝,但主枝毫無疑問是發(fā)源于山西省忻州市寧武縣管涔山分水嶺村的恢河。
桑干河別源公海(元池) 馮曉磊 攝
桑干河在山西境內流經(jīng)7個縣,過河北,經(jīng)北京南部流向天津,在那里注入海河,爾后流入黃海的一個大海灣——渤海。因此,桑干河鉚足了勁,日夜流淌不息,是堅韌的、有氣魄的,可以詩意地說,她為山西典型的北方特色平添了柔美活潑的基因。
滹沱河是忻州的母親河。這條發(fā)源于繁峙縣泰戲山的河流,全長587公里,流域面積達2.73萬平方公里,一路向東,切穿系舟山和太行山,抵達河北獻縣,與子牙河另一支流滏陽河相匯,在天津市境內歸入渤海。
滹沱河 焦建軍 攝
很多河流都有不止一個名字,比如桑干河又叫漯水、溹涫水,但像滹沱河那樣別名眾多且伴有惡名的,怕是不多見。滹沱河曾被稱為虖池、霍池、厚池、惡池、惡駝、惡沱、呼沲、呼沱、虖勺等,聽聽這些名字吧,一個浪濤洶涌、橫沖直撞的河流就會像怪獸一樣躍然眼前。她的支流眾多,陽武河、云中河、牧馬河、同河、清水河、南坪河、冶河等,呈羽狀排列,仿佛正待凌空高蹈。滹沱河在唐代屬于黃河水系,以后黃河南遷,才歸于海河水系。因此,滹沱河兩岸的文明,是黃河文明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。
定襄滹沱河、云中河交匯處 定襄縣融媒體中心供圖
在忻州,究其影響力,波濤洶涌的三河,比起金戈鐵馬的三關,無論是內三關還是外三關,毫不遜色。順著歷史發(fā)展的脈絡,一個基本常識浮上心頭,是三河滋養(yǎng)了三關,哺育了關內關外的人們。
“忻州”這一地名,本身也與水有天生之緣。地方志上記載:“考沙河名忻水,發(fā)源于崞,經(jīng)流于忻,隋因以名郡。此為郡北要塞,故名忻口耳。”拂去時間的灰燼,我們可以看出,忻州之名很大程度上是由忻水而來的。也可以說,忻州本身就是水做的,因而境內眾河爭流,形成三河奇觀。飲水思源,當三條河流跳著歡快的舞步遠去,像離開母親的孩子,憧憬著外面的世界,但愿每一滴水都不會忘記,她們晶瑩剔透的生命里,都凝結著源頭之處母親般的欣慰。
縱觀中華大地,三河之源當然不止忻州有。比如祁連山腹地的祁連縣是黑河、托勒河、大通河的“三河之源”,河北沽源是白河、黑河和灤河的“三河之源”。但顯然,就其影響、里程、面積而言,忻州作為“三河之源”的價值更加獨特、更加巨大。這使我不由得對這片土地愈加刮目相看了。
2
探源
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和沖動
源頭總會帶給人們某種啟示
我的思緒開始向三河之源進發(fā)
三河之源
像三只古老的眼睛
穿過群山 穿過密林
望向我們 望向萬家燈火
我來到位于忻州市寧武縣的汾源閣。閣背靠樓子山,俯臨汾河川,高15米,上下3層。閣一層設有水母殿,塑有水母像。水母像后有一水母洞,洞內雕有漢白玉水母像,一股清洌的甘泉從水母身底的漏崖涌出,經(jīng)殿底流入殿外一水潭內,潭壁鏤刻“汾源靈沼”四字。泉水過水潭由龍口噴出,懸山響玉,聲若雷鳴,瀉入魚湖。再從九龍壩的九個龍口、六個魚口溢出,匯成汾河的源頭。如今,汾源靈沼與管涔山的茂密森林、蘆芽山的神奇冰洞連在一起,成為山西北中部著名的景區(qū)。忻州古城有寧武主題院落,名字就叫汾源閣。
汾源閣 馮曉磊 攝
在汾源閣樓第二層,有一個人在等我。他就是臺駘。此刻,他正從傳說里醒來,像一個英雄般站在那里。確實,他稱得上英雄,他是中華民族上古治水大師,是三晉保護神。隨著時間的推移,他的稱謂更多起來,有人把他推崇為“雨神”“雨師”,總之,凡是能跟水沾點邊的都讓他來,他成為一位能御大災、能抵大患、有功于民的神一般的人物,比后來為人所熟知的大禹出現(xiàn)得還要早些。如果沿著寧武管涔山順河而下,在文物部門的指點下,從上到下依次可以看到寧武、晉祠、太原王郭村、汾陽、侯馬五處臺駘廟。
望著他的塑像,我仿佛看到他正從天上摘下三顆星宿,壘成“品”字狀,置于象頂之上作為鎮(zhèn)壓汾魔的鎮(zhèn)魔石。事實上,在樓子山西麓,我們今天仍然可以看到這三塊神奇的石頭。其中一塊巨石,高約三米,寬約兩米,竟以兩塊不足一尺見方的小石為柱腳,立于傾斜峭崖邊沿的平滑石面上,周遭野草古柏,背倚蒼蒼管涔,面臨汾水深澗,煞是壯觀。石頭呈灰褐色狀,仿佛他與泥漿和洪水鏖戰(zhàn)的一生。因狀如支鍋,人稱“支鍋石”,成為寧武一景。
支鍋石 王文君 攝
如果說汾河是博大蒼茫的,恢河就是寧靜沉著的。
桑干河的源頭同樣在寧武縣。桑干河在寧武境內段稱為恢河,源頭就在管涔山分水嶺村。村子不大,村民很熱情。想要尋找源頭,需要過了村北的山梁。公路西面有一條小路,再走幾百米就到了。
在一片又高又密的沙棘林下有片濕地,濕地里不時有泉水滲出,這便是桑干河的源頭?粗@片清澈的溪流,誰曾想到它竟會形成十里雷鳴的“桑干秋漲”。
找到了源頭,嘗一口溪水,在品味桑干河水甘甜的同時,再來了解下主流恢河的歷史。
恢河源頭 蘇栓斌 攝
恢河古名灰河、渾河、漯水,《漢書》稱為治水;趾映鲇诜炙畮X山下,寧武境內長32公里,流域面積301平方公里。它向北流到朔州馬邑附近與發(fā)源于左云縣辛子堡村的元子河匯合后形成桑干河;趾訛閷幬淇h第三大河流,水流量次于汾河和洪河,但其地位和影響僅次于汾河。因為它是桑干河的上游,北京永定河的源頭。
“恢河伏流”是寧武古八景之一,民間也稱“十里鉆沙”。清代《朔州志》記載:“恢河伏流在南50里,出寧武軍山口,到紅崖兒村伏流15里,至塔衣村南涌出,經(jīng)城南至馬邑,入桑干河,俗呼南河。”原來寧武恢河流水長達15里鉆入沙中,伏流一段后再次涌出,至朔州馬邑匯入桑干河。“恢河伏流”實屬桑干河創(chuàng)造的一大奇觀,是大自然的杰作。
恢河在流經(jīng)陽方口堡的九?跁r,有萬里長城上全國唯一的水關,流經(jīng)的托蓮臺自古就是重要的軍事要塞,宋代著名抗敵名將楊業(yè)就殉難于托蓮臺附近的陳家谷。九?冢菤v史上為了聯(lián)結陽方口堡和寧武軍山口托蓮臺,在恢河上建立的九孔大橋。橋下走水、橋上承托著長城,十分壯觀,是中國古隘口上的一大奇觀,因此寧武關也成為全國唯一的水旱關。
蘆芽山 曹建國 攝
可以說恢河的興衰與桑干河息息相關,恢河的悠遠見證著歷史滄桑和生命不息。所以說,恢河文化是神奇的、悠久的、壯美的、博大精深的。
在這方土地上,伴隨著桑干河源頭的靈動,還有不遠處管涔山上的神奇。管涔山處于寧武、岢嵐、五寨等縣的交界處,主峰是蘆芽山。管涔山山勢險峻,林深葉茂,溝壑縱橫,森林資源富集。令人稱奇的是,在管涔山脈分水嶺上有一座山,向陽的一面是常年不熄的火著窯——“千年地火”,背陰的一面是常年不化的“萬年冰洞”。冰洞內,千姿百態(tài)的自然冰體常年不化,更是堪稱世界奇觀。
分水嶺千年地火 曹建國 攝
萬年冰洞 曹建國 攝
“十山九無頭,滹沱水倒流。”尋找滹沱河的源頭,我首先被這句流傳久遠的民謠吸引。
中國的地形西高東低,一般河流都是從西往東流,而繁峙縣境東高西低,東寬西窄,南臺北恒,兩山夾峙,環(huán)境所限,地形所致,從而使滹沱水舍近求遠,由東向西橫貫全縣130里,再徙西南直至忻口,然后折東而返,環(huán)流五臺西南兩面,完成對其三面環(huán)水的風水使命后,再與海河匯合,最終注入渤海。更為奇特的是,全長600多公里的滹沱河,從源頭啟程后不久,即從上浪澗村潛入地下,成為一條暗河,在地下蛇行20多公里后又從上永興村返回地面,進入下茹越水庫,再向西流進入代縣。
滹沱河源頭 王文君 攝
曲折奔騰的三條大河,蘊育了忻州的物華人文,滋潤了千里之外的生生不息。當你走近源頭,卻看不出什么驚天動地之處。我想,所有的源頭,看起來都不是那么起眼,很多時候還顯得局促、逼仄,甚至有些灰頭土臉的丑陋,無法給人帶來想象中的激動與豪情,但它的偉大之處,或許正在于給出了一個神奇的突破、一個出發(fā)的起點、一個生長的初始。龐大的水域泉群,冬天不會結冰的暖泉,泉水中歡快的魚苗,這一切都在表達著一種神奇。飲水思源,便成為人的一種精神自覺。
3
從源頭出發(fā)
水的奔流越來越寬闊
經(jīng)歷也越來越多樣
來到一個地方,被山石、綠藻、炊煙所羈絆,多多少少留下些什么。特別是見證過人間世事的河水,就顯得更加內函起來,名字也煞是好聽。翻閱地方志,發(fā)現(xiàn)忻州每個縣至少有十幾、二十條蜿蜒曲折的河流,這些河流構成了一個地方全部的生存秘密與可能的遠方。讀河,就是讀歷史,讀文化。
有些水經(jīng)過一個村莊,就心甘情愿地留下來,像是嫁給了這個村莊,起的名字也直接以村莊命名,把自己藏起來,就像誰誰誰家媳婦一樣稱呼,顯得親切,格外溫暖。當人們念出腰莊水、蘆子溝水、土門溝水、扒樓溝水、龍門溝水、酸刺溝水、大澗河、鎮(zhèn)口河這些名字時,會有一種踏實的感覺,這種踏實是那些溝溝壑壑給的,也是天上的白云和飛鳥給的。
有些水的名字直接注入神秘的軼事傳說,讓人難以忘懷。河曲縣的巡鎮(zhèn),最早就叫得馬水,是黃河流域一條不太大的支流,向西流入黃河,相傳尉遲敬德得馬于此而名。有傳唱的歌謠為證:“皇唐圣帝生姓李,殿頭元帥無可比。胡漢敬德尉遲恭,鐵鞭到處煙塵起。龍池捕馬至河曲,方得回頭心內喜。嫗婆擔水送瓊漿,地名喚作得馬水。”河曲娘娘灘,靜臥萬傾黃河,有石島高丈余,上有娘娘廟,相傳漢高祖貶薄姬于此潛居而名。每逢春夏,島上鳥語花香,河中小舟往來,恍若世外桃源。馬跑泉,相傳系唐太宗練兵于此,因其地乏水,馬渴極了跑地出泉,至今居民仍在飲用。
娘娘灘 金源 攝
有些水的命名像印象派畫作,比如河曲方志上記載的梅花水,并非水邊有梅樹,盛開著梅花,而是那兒有五個井,五方相綴,狀若梅花;有些水與現(xiàn)實中飛禽走獸有關,比如繁峙縣的打鷹泉、保德縣的老鴉泉、河曲縣的白鹿泉;有些水則與傳說中的古老圖騰聯(lián)系起來,比如繁峙縣的青龍池、九龍泉、鳳凰泉、白龍泉。
有些水早已積淀幻化為本地文化的意象,黃河、清漣河、嵐漪河,都是當?shù)匚膶W刊物的名稱,成為一城文脈的流傳載體。不知作者向這些刊物投稿時,是否會沾染上這些水的靈氣而文思泉涌?
還有些水,它們的流動就是為了積攢一次曠世的相遇。忻州城門樓上懸掛有“雙流合抱”之匾,雙流指的就是城南的牧馬河與城北的云中河,兩河奔騰過忻,像一對情侶,擁抱之后共赴滹沱河,這一奇景被詩人李之㟆寫成詩句:“北有云中南牧馬,雙流合抱入滹沱。”嘉慶帝的老師朱珪匆匆路過忻州,竟一眼瞥見了這個邊地動人的一幕:“秀容低眉嫵,牧馬微涓流。”忻州人王錫綸近水樓臺,觀察得更加細致:“云中之水,環(huán)伏如線,雨后溪流眾多,日光照徹如明鏡,不可逼視。”無疑,這些文字形象逼真地寫出了水對于這座城市的人文浸染。這兩條河,奔涌不息,直至今天,都在滋養(yǎng)著忻州人的生活和習性,也激蕩了人們對未來的憧憬。
忻府區(qū)莊磨鎮(zhèn)牧馬河畔 王昌威 攝
牧馬河堪稱久遠的“太忻使者”,她從太原陽曲縣出發(fā),自西向東,奮不顧身,流經(jīng)忻府區(qū)的三交鎮(zhèn)、莊磨鎮(zhèn)、豆羅鎮(zhèn),流經(jīng)忻州市區(qū)之東南,最終于定襄縣西北處匯入滹沱河,你看,水無意間做了太忻一體化的急先鋒。被古人詩贊為“云中水自天邊至”的云中河,如今則出落得愈加美麗動人,天使一般披上了“4A級”景區(qū)、“三星級城市公園”等榮光,尤其“十里畫廊”的美稱令人遐想。設想如果沒有水的靈動,沒有那些倒影天成,怎能產(chǎn)生這般如詩如畫的妙景?
忻州城區(qū)云中河 馮曉磊 攝
忻州的水,為河、為泉、為景。各地古往今來的勝景中,水往往是繞不開的靈魂。比如保德縣的帶水泛黃、水心底柱、峽口天橋、溫泉騰霧,靜樂縣的天柱龍泉、石峽溫泉、彌蓮異水、天池霞映,繁峙縣的滹沱落石、三泉涌冽,原平市的地角枕流、石人瀑布、陽武流金,代縣的滹沱孤舟,定襄縣的沱水冰消和三霍清泉;還有岢嵐縣的溫泉漱玉,河曲縣的河涯禹跡、天橋靈雨、沿流鐘鼓、陽沔封冰,偏關縣的偏河曲流、金河沙伏、暖泉冬草、溪洞流山,寧武縣的天池霞映、汾源靈沼、恢河伏流、染峪流蝦,五臺縣的石窟躍魚、河邊歸燕、龍灣煙雨、茹湖落雁。值得一提的是五臺縣“古八景”中的“東冶秋禾”,縣城西南的東冶鎮(zhèn),自古以泉巖水灌田,無干旱,歲獲常豐,秋成時的農(nóng)家樂終成最動人的景,可見水給當?shù)貛淼牟粌H是環(huán)境之美,更有豐收之樂。
靜樂天柱龍泉 資料圖
也許因為忻州多山,這方土地上的水,更能夠給人以生命的感悟。它以奔流的速度,撫平?jīng)坝康乃季w,頗有一些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晝夜”的意味在其中。更多的時候,當你憑風臨水,凝神靜聽波瀾聲,會無由生出各種人生的體味和感慨。難怪古代方志上記:“一泓澄澈,清冷之趣,可滌塵襟。每至秋高天朗氣爽,山色泉聲,令人動潘岳宋玉之思焉,恨少雄才以賦秋聲。”
獨特的山水基于自然的創(chuàng)造力,根植于這方鄉(xiāng)土的人文氣息逐漸積淀傳承、彌漫開來,給天然生態(tài)景致賦予獨有的文化內涵,神采斐然地呈現(xiàn)在世人面前。宏富的文采、深厚的底蘊、燦爛的地方文化精髓,隨著縱橫的河流浸潤著每一個忻州人。
河流與人的關系如此密切,密切到直達生死,那么,由河流衍生出來信仰就不足為奇了。這種信仰在漫長的古代社會里,就集中體現(xiàn)為對水神的信仰。有了水神,河流就擬人化了,變成和人一樣但又有人所不及的護佑能力。
當散落在忻州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流,最終流向自己的歸宿,他們的生命才真正得以打開,曾經(jīng)的逼仄和艱難已成為過去,迎接他們的天地更加廣闊,乘風破浪的體驗才正式啟航。
4
有一個殘酷的現(xiàn)實擺在面前
忻州缺水!
事實上
山西也缺水
再往大了說
幾乎華北地區(qū)都缺水
雖然情況較以往有了較大改觀,但缺水的帽子還是摘不了。為什么三河之源在忻州,忻州還缺水?這幾乎是一個悖論:一方面,從忻州出發(fā)遠走他鄉(xiāng)的水確實不少,但能留得住用得上的水又真的不多。
汾河一級支流-暖泉溝 馮曉磊 攝
不只忻州,山西作為內陸省份,素有“華北水塔”之美譽,但因地處山地、高原地區(qū),總的地勢北高南低,由北向南、向東、向西三個方向傾斜,汾河、涑水河、沁河、三川河、昕水河、桑干河、滹沱河、漳河等八大河呈放射狀向黃河及華北平原發(fā)散,“肥水外流”勢不可擋。這正好印證了那句話,再小的河流也夢想著奔向大海,最終直接導致水源之地缺水。當然,缺水還有以往地下水過度開采的原因。權威數(shù)據(jù)顯示,每生產(chǎn)一噸煤需耗水2.5噸,地下水的下降,讓缺水現(xiàn)象更是雪上加霜。正因缺水,加上坡地多,所以有機旱作農(nóng)業(yè)成為忻州的一大特色,這也叫適者生存吧。
一些本地同事還告訴了我缺水的另外一個原因,忻州降水量偏少,十年九旱,而且降水的年均分布、空間分布并不均勻。這也就是忻州缺水,但又時有洪澇災害的一大原因。
缺水與治水竟然并存一地,也算是忻州特色。
歷史上,臺駘治汾、大禹治水都與忻州有關。相傳,臺駘治理汾河水,就是從地處寧武的汾河源頭治起的。其他各縣也流傳著大禹治水的故事,有些縣記載有禹跡,有些還建有大禹廟,忻州城南的系舟山,便因大禹治水曾經(jīng)系舟于此而名。
系舟山 韓宇軍 攝
現(xiàn)實中,缺水實際上早已成為這片土地的切膚之痛。缺水不是一件小事,而是一樁大事,關涉生存發(fā)展。史料記載,清代忻定盆地各縣尚武之風盛行,在缺水嚴重的年份,因為水量分配問題而發(fā)生矛盾甚至械斗,也是常有的事。
治理缺水的關鍵是引水。引哪里的水?目光自然投向黃河。黃河流經(jīng)山西境內長達965公里,北自忻州偏關縣入境,南至運城垣曲縣出境,然而整個流程皆在山峽之中,看著飛流直下、一瀉千里的黃河之水,山西人干著急,難以用上自流之水。引黃入晉,本質上是提黃入晉,就是如何把費很大勁蓄起來、攔起來、提上來的地表水、黃河水送到最缺水的地方。
這里必須提到一個地名:萬家寨。這個寨位于偏關縣,相傳明代兵部右侍郎萬世德在面臨黃河東、南、北三面皆懸崖絕壁的地方建立營寨,故名。登臨此地,你會看到灣里有乾坤的智慧,枯藤老樹的幽靜,落日映長河的壯美,日月同輝的神奇,但更緊要的卻不是這些風景,而是那個令世人矚目的萬家寨引黃工程。這個工程,曾被世界銀行專家稱為“具有挑戰(zhàn)性的世界級工程”。
萬家寨水利樞紐 偏關縣融媒體中心供圖
剛來忻州工作那年的初冬,我曾去過偏關萬家寨引黃工程現(xiàn)場,對那里的核心泵站和樞紐大壩印象深刻。進入地下100多米的核心泵站,各種機械設備一塵不染。望著有些高遠的穹頂上的藍天白云,震撼中不由思考起來。人類發(fā)展史告訴我們,世界上幾乎所有的城市和人口密集區(qū)基本上都是沿河布置,建在山區(qū)中的少之又少。城市建在河邊,如果把河道的水補充上,就可以滿足整個城市的用水。由于河與河之間全部是高山,要想把水泵上山,再流下去,運行成本過高,顯然不現(xiàn)實。所以只能選擇在山體合適的位置打隧洞。通過以隧洞為主的連通工程來實現(xiàn),沿著原來的水系,依靠人工工程,建設輸水工程。
下菇越水庫 魏紅光 攝
由是,我們看到引黃入晉的幾十年間,一項項由點到線的大小水網(wǎng)工程順利實施,一條條河流與河流上的大中型水庫相互連通。正在建設的中部引黃工程也是從保德境內的黃河天橋水電站引水,將惠及4市17個縣(市、區(qū))。無疑,忻州在成就全省供水事業(yè)中貢獻著強大的力量,也使自己獲得了更多利用水的能力與機會。
天橋水電站 張劍光 攝
站在大壩上,陣陣清涼拂面而過,我不禁心蕩神馳,此時此刻,既對這一偉大工程滿懷敬意,又隱隱感到這里人們的缺水之痛。滔滔黃河水在這里勒住了翻涌的浪頭,稍事停頓后,一部分穿過閘門繼續(xù)前行,一部分則一頭扎進南邊大山腹地,越過一級級泵站,鉆過一條條涵洞,化作清泉躍出地面,滋潤著古老而又年輕的三晉大地。
興水的鑰匙是形成合力。山西最新給出的方案是推進水源、水權、水利、水工、水務“五水綜改”,這也成為忻州的行動指南。忻州市又與萬家寨水控集團簽署戰(zhàn)略合作框架協(xié)議,有了更具體的治水策略,那就是:用足黃河水、用好地表水、限制地下水、鼓勵用中水。當然搞好節(jié)約用水也必然是題中之義。饒有意味的是,近年來,從省到市到縣到鄉(xiāng)四級實行的河長制、湖長制,既是一種新國策的體現(xiàn),同時也能讓治理者真正與山、水、林、湖這些大自然孕育的精靈直接對話,經(jīng)常走動,相互傾聽,變得親切起來。
5
河流在大地上流淌
也在文化里奔涌
往往就是這樣,有河流的地方就有文化,有文化的地方就會誕生文明。事實上,水讓忻州的路通了,忻州人的出路更活了,文化的流傳更遠了。很有份量的一個例證就是,“走西口”作為中國近代史上最著名的人口遷徙事件之一,忻州人廣泛參與。特別是河曲、保德、偏關等西八縣的人們都要跨過黃河,從“官渡”過河,踏上外出內蒙謀生的旅程。水的流淌實實在在帶來了多元文化的交融。
“子在川上曰:逝者如斯夫,不舍晝夜”的感慨,指出了河流與時間的象征關系;李白在《將進酒》中寫下“君不見,黃河之水天上來,奔流到海不復回”的名句,讓經(jīng)常在黃河邊行走的忻州人,感慨眼前淌過的急流,原來來頭不小,近乎神奇;金代梁襄主政河曲時,看著滾滾黃流,情不自禁在《謁禹王廟地》中寫下了“波涵九域民為魚,帝奮忠勤親決除。水涸茫茫盡桑稼,萬世永賴功誰如……”的詩句,表達了對大禹的崇拜之情;詩圣杜甫的祖父杜審言經(jīng)行嵐州時,寫下“水作琴中聽,山疑畫里看”的佳句,今忻州的岢嵐、靜樂、保德等地唐代曾屬嵐州,詩句大贊忻州的山水美景。
日落黃河 資料圖
詩歌中的河流是飽含鄉(xiāng)愁的。唐代詩人劉皂在《渡桑干》一詩中寫就“無端更渡桑干水,卻望并州是故鄉(xiāng)”的句子,讓桑干河從此鄉(xiāng)愁不斷。到了乾隆年間,這種鄉(xiāng)愁在詩人宋思仁曾寫下的詩句“關當寧武黃花斷,河到桑干白雁飛”中仍能深切感受到。當金元大詩人元好問為畫家李平甫所作家鄉(xiāng)系舟山圖題詩《家山歸夢圖》寫到“系舟南北暮云平,落日滹河一線明”時,他一定因想起家鄉(xiāng)的滹沱河而獲得莫大欣慰,仿佛自己也進入畫中,置身在忻州“萬里秋風吹布袖”的一隅。無論是黨承志、徐繼畬這些在外為宦的忻州人,還是朱彝尊、慶鳳暉等路經(jīng)忻州的異鄉(xiāng)人,他們的鄉(xiāng)愁,就借助一條河流,撕開一道口子,潤物細無聲地潛入了游子的心田。這也就是定襄人、“七月派”詩人牛漢先生把滹沱河稱為本命河的緣由吧,他深情地說:“它大,我小。我永遠長不到它那么大,但是,我能把它深深地藏在心里,包括它那深褐色的像戰(zhàn)栗的大地似的河水,那顫栗不安的岸,還有它那充滿天地之間的吼聲和氣氛。”
詩歌中的河流是充滿力量的。黃河也曾是天險,有著實實在在的御敵功效。保德天橋,歷史上曾經(jīng)是一座冰橋!渡轿魍ㄖ尽酚涊d:“黃河經(jīng)峽西流,上廣十二丈五尺,中廣七丈,下廣八丈五尺,共長九十丈。冬月積冰成橋,名‘天橋’,有渡。”當康熙皇帝西征路過忻州保德縣時,除了公干,一面還向皇太子胤礽描述在保德見到黃河的景象,“黃河水勢平緩,較湖灘河朔水勢更平而不甚深,以篙探之,可至于底”,并寫了一首《保德州渡黃河》的詩作,全詩不長,照錄如下:“入塞河聲壯,朝宗勢拱環(huán)。劃疆分晉野,隔岸是秦山。城郭巔崖里,旌旄浩渺間。橫流渡舟楫,前路指蕭關。”此行,康熙皇帝還流露出對黃河石花魚(石花鯉魚)的贊嘆:“二十八日到保德州黃河邊上,朕乘小船打魚,河內全是石花魚,其味鮮美,書不能盡。”此后,保德黃河石花魚成為清代詩歌中一個生動的意象,成為當時文人酬和的雅事,也成為傳遞民生疾苦的寄物。
黃河鯉魚(石花魚) 網(wǎng)友供圖
詩歌中的河流是令人神往的。寧武天池作為與長白山天池、天山天池并稱中國三大高山天池之一,由元池、琵琶海等15個大小不等的天然高山湖泊組成,湖水清澈透明,樹蔭掩映下,就像一顆鑲嵌在山頂上的碧綠寶石。早在隋代,詩人薛道衡以內史侍郎之職隨隋煬帝楊廣赴寧武管涔山避暑,有詩為證:“駕黿臨碧海,控驥踐瑤池。曲浦騰煙霧,深浪駭鯨螭。”這首詩真正寫出了那時天池的氣魄。
寧武天池 馮曉磊 攝
在忻州,有關水的故事并不止于詩歌。民歌有《天下黃河九十九道灣》,北路梆子有《黃河管子聲》,古老而獨特的民俗活動也有九曲黃河燈陣。在偏關老牛灣,有一首傳誦較廣的民謠是這樣唱的:“九曲黃河十八彎,神牛開河到偏關,明燈一亮受驚嚇,轉身犁出個老牛灣。”這是老牛灣形成的民間傳說故事。老牛灣作為中國最美峽谷之一,地處晉陜大峽谷的核心階段,是黃河入晉第一灣。
老牛灣 偏關縣融媒體中心供圖
我印象更為深刻的是河曲河燈會。作為黃河岸邊隆重的祈;顒,河燈會最早記載于明萬歷年《河曲縣志》,后發(fā)展為每年農(nóng)歷七月十五舉辦,歷時三天,在黃河邊漂放河燈,通過各種祭祀形式,祈禱神靈消災免難、風調雨順。隨著時代的變遷,河燈會的意義也發(fā)生了變化。在這一天,人們三五結伴,全家出動,看放河燈,賞焰火,河面上彎彎曲曲的河燈與空中的焰火交相輝映,呈送著吉祥,寄托了人們美好的愿望。
河曲河燈會 張玉明 攝
歲月不居,時光如流。水不舍晝夜流淌,最像光陰的模樣。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:“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。”意指事物是變化的,兩次的河流其水文狀況、波浪性狀等都不一樣,于是推演出兩次見到的河流不是同一條河。
一路走來,來到忻州,我路過幾多河流,踏入幾多河流,游讀幾多河流,或許不可勝計,但總有源頭在心頭閃過?v目忻州,更是得遇三河之源,感覺與水的緣份瞬間增加了不止三倍。
水有靈 人有情
就讓這份不舍的
天長水闊 靜水深流
洇潤我們的心靈吧
黃河入忻 偏關縣融媒體中心供圖
作者:郭奔勝
責任編輯:張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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