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詩——渡漢江
渡漢江
唐代:宋之問
嶺外音書斷,經(jīng)冬復歷春。
近鄉(xiāng)情更怯,不敢問來人。
賞析:
《渡漢江》詩意在寫思鄉(xiāng)情切,真實地刻畫了詩人久別還鄉(xiāng),即將到家時的激動而又復雜的心情。語極淺近,意頗深邃;描摹心理,熨貼入微;不矯揉造作,自然至美。
前兩句追敘貶居嶺南的情況。貶斥蠻荒,本就夠悲苦的了,何況又和家人音訊隔絕,彼此未卜存亡,更何況又是在這種情況下經(jīng)冬歷春,捱過漫長的時間。詩人沒有平列空間的懸隔、音書的斷絕、時間的久遠這三層意思,而是依次層遞,逐步加以展示,這就強化和加深了貶居遐荒期間孤孑、苦悶的感情,和對家鄉(xiāng)、親人的思念。“斷”字“復”字,似不著力,卻很見作意。此詩人困居貶所時那種與世隔絕的處境,失去任何精神慰藉的生活情景,以及度日如年、難以忍受的精神痛苦,都歷歷可見,鮮明可觸。這兩句平平敘起,從容承接,沒有什么驚人之筆,往往容易為讀者輕易放過。其實,它在全篇中的地位、作用很重要。有了這個背景,下兩句出色的抒情才字字有根。
“近鄉(xiāng)情更怯,不敢問來人。”兩句描寫詩人逃歸途中的心理變化。“近鄉(xiāng)”交代詩人因長期不知家人消息而逃離貶地,走近家鄉(xiāng)。所謂“情更怯”,即愈接近故鄉(xiāng),離家人愈近,擔憂也愈厲害,簡直變成了一種害怕,怕到“不敢問來人”。按照常情,這兩句似乎應該寫成“近鄉(xiāng)情更切,急欲問來人”,詩人筆下所寫的卻完全出乎常情:“近鄉(xiāng)情更怯,不敢問來人。”仔細尋味,又覺得只有這樣,才合乎前兩句所揭示的“規(guī)定情景”。因為詩人貶居嶺外,又長期沒有家人的任何音訊,一方面固然日夜在思念家人,另一方面又時刻擔心家人的命運,怕家人由于詩人的牽累而遭到不幸。“音書斷”“復歷春”這種思念隨著擔心同時的到來,形成急切盼回家,又怕到家里的矛盾心理狀態(tài)。這種矛盾心理,在逃歸的路上,特別是渡過漢江,接近家鄉(xiāng)之后,有了進一步的戲劇性發(fā)展:原先的擔心、憂慮和模糊的不祥預感,此刻似乎馬上就會被路上所遇到的某個熟人所證實,變成活生生的殘酷現(xiàn)實;而長期來夢寐以求的與家人團聚的愿望則立即會被無情的現(xiàn)實所粉碎。因此,“情更切”變成了“情更怯”,“急欲問”變成了“不敢問”。這是在“嶺外音書斷”這種特殊情況下心理矛盾發(fā)展的必然。“情更怯”與“不敢問”更能體現(xiàn)詩人此際強自抑制的急切愿望和由此造成的精神痛苦。愈接近重逢,詩人便會愈發(fā)憂慮,發(fā)展到極端,這種憂慮就會變成一種恐懼、戰(zhàn)栗,使之不敢面對現(xiàn)實。
宋之問這次被貶瀧州,是因為他媚附武后的男寵張易之,可以說罪有應得。但這首詩的讀者,卻往往引起感情上的某種共鳴。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,是作者在表達思想感情時,已經(jīng)舍去了一切與自己的特殊經(jīng)歷、特殊身份有關的生活素材,所表現(xiàn)的僅僅是一個長期客居異鄉(xiāng)、久無家中音信的人,在行近家鄉(xiāng)時所產(chǎn)生的一種特殊心理狀態(tài)。而這種心理感情,卻具有極大的典型性和普遍性。形象大于思維的現(xiàn)象,似乎往往和作品的典型性、概括性聯(lián)結在一起。這首詩便是一例。
此詩不僅有巧妙的抒情藝術,而且有更深刻的體會。作者用逐層遞進的追述,交代了背景之后,立即直抒胸臆,不加保留地傾訴出矛盾心理和痛苦心情。但是,讀者卻必需經(jīng)過一番認真的咀嚼,才能感受到這種特殊的心理狀態(tài),達到與作者的心靈溝通。這種高度簡潔的抒情手法,使作品用最省略的語言,獲取了極為深遠的藝術效果。
責任編輯:張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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