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臺山有兩個特別之處：氣候清涼，6月天還飛雪，故日清涼山；山地殊勝——是文殊菩薩的道場。

　　氣候的清涼，一挨近山區(qū)就立刻有感受。在山下，有涼風(fēng)嗖嗖；到了山頂，更有寒風(fēng)怒吼。殊勝，當(dāng)然也是歷歷在目。在五臺山的中心臺懷鎮(zhèn)，寺廟，鱗次櫛比；僧侶和信眾，熙來攘往。清涼與殊勝，可謂撲面而來。

　　這就是一生必去的理由嗎？是也不盡是。

　　五臺山方圓五百里，青山環(huán)繞，天藍(lán)云祥。夏季里，時晴時雨，時煙時霧。睛時，萬空碧凈，令人有一種透徹、明凈的快樂；雨時，霧靄迷蒙，幽雅靜謐，又可沉靜安寧。徜徉此間，怡然自洽，你不禁會生出一種迷惑與迷戀：這里似乎天生就是一個修行之地？

　　山地殊勝

　　古人也做如此觀。傳為三國時的道教經(jīng)典《仙經(jīng)》說：“五臺山名為紫府，常有紫氣，仙人居之。”在明代僧人鎮(zhèn)澄的《清涼山志》里，此情景被記述得更加傳神：“每望五峰之間，祥光煥發(fā)，神燈夜流，皆以為神人之都。”

　　所謂殊勝，我認(rèn)為就是人神都愿意安住之地。五臺山即是。

　　名為紫府山時的五臺山，顯然是道教場所。所謂仙人，乃道家方士。據(jù)研究五臺山佛教史的學(xué)者崔正森說，西晉時，佛教傳入山西，進(jìn)而又傳入五臺山，道教場所就變成了佛教場所。

　　給五臺山帶來聲教的，是西域高僧佛圖澄的弟子道安，繼而是道安的高足慧遠(yuǎn)，再然后，五臺山遇到了一位信佛的帝王——北魏孝文帝，他在五臺山避暑、打獵、建寺。在北魏太和年間( 477-499)里，他建了十幾座聲名赫赫的寺院——佛光寺、清涼寺，還有位于今日五臺山核心區(qū)的十二座寺院。五臺山梵音瑯瑯，聲名廣播。

　　魏文帝的偉業(yè)還迎來了神的加持。東晉時期，古印度僧人佛陀跋陀羅來到中國。他翻譯了多部經(jīng)典，其中一部叫《大方廣佛華嚴(yán)經(jīng)》，是大乘佛教的主要經(jīng)典。起初不甚流行，北魏時始有影響力。談到菩薩們的住處時，其中有一段話后來被廣為引用、傳播：

　　“東方有處名清涼山，從昔以來，諸菩薩眾，于中止住。現(xiàn)有菩薩文殊師利，與其眷屬，諸菩薩眾，一萬人俱，常在其中，而演說法。”

　　這一段話的要點是：東方有一座清涼山，文殊菩薩住在其中。

　　此清涼山是否是山西五臺山呢？唐朝僧人慧祥著有《續(xù)高僧傳》，其中卷二十的《曇韻傳》記載道，蔚州五臺山人曇韻，“聞五臺山者，即《華嚴(yán)經(jīng)》清涼山也，文殊師利常所住處。”曇韻大約是北齊末或隋初時人。

　　唐朝時，菩提流志所譯的《文殊師利寶藏陀羅尼經(jīng)》，又披露了一段關(guān)鍵性內(nèi)容：“爾時世尊，告金剛密跡菩薩言：我滅度后，于此瞻部洲東北方，有國名大振邦，其國有山號日五頂，文殊童子，游行居上，為諸眾生，于中說法。”

　　大振邦為古印度對中國的稱呼，佛祖說中國有山日五頂，文殊在其上為眾生說法。

　　五臺山確有五座臺頂。此言灼灼。于是五臺山——清涼山一文殊菩薩的道場，就這樣被佛教界、皇家認(rèn)定。

　　不染紅塵

　　山不在高，有仙則靈。五臺山卻很高，五峰高聳，其北臺頂，海拔3058米，為華北屋脊。山高如許，頂上卻少林木。五山之巔，平坦如臺。每一座臺頂有每一種景致，但共同之處就是，置身臺頂，如與天相接。瞬間感覺超越凡間，不染紅塵。

　　開皇元年(581)，隋文帝有個壯舉，下詔在五頂“各置寺一所，設(shè)文殊像；各度僧三人，令事焚修”。從此，每一處臺頂都有一座寺廟，分別供奉著五方文殊。

　　一座自然之山，因其貌偉、形美、祥和、清涼，終至與文殊菩薩緊密相連，甚至結(jié)為一體，廣受崇信，其過程，說明了自然與人文，或者說，人與神是如何共抵、共建精神家園的。

　　朝臺

　　有文殊菩薩在臺頂，朝臺就是朝拜文殊。五臺山向有朝臺活動。在臺懷鎮(zhèn)西南的東冶鎮(zhèn)，至今還舉行“千人禮佛”活動——支由千人組成的隊伍，在五臺山白云寺金剛窟附近的師傅的引領(lǐng)下，按照僧、尼、居士的順序，分別向五個臺頂，三步一拜，慢慢前行。

　　寺廟

　　整個活動得持續(xù)十幾天。行程之艱辛，信仰之虔誠，令人感佩。它讓人想起世俗對佛教最直白的一種認(rèn)識：心誠則靈。有求必應(yīng)。雖然這離文殊菩薩所欲教化的般若智慧有些遠(yuǎn)。

　　清涼圣境

　　五臺山現(xiàn)有百來座寺廟，我最早耳聞的，即建于北魏而后屢毀屢建的清涼寺。清涼寺位于清涼谷畔，依山傍壑，清靜幽雅。與中心區(qū)那些游客如梭的寺廟比，這里清冷素樸許多。唯有大雄寶殿前一塊清涼石，格外突元醒目。

　　僧眾

　　傳說，清涼石是文殊菩薩從龍宮借來的，以改善五臺山原有的惡劣氣候。科學(xué)的說法是，這是一塊有25億年歷史的變質(zhì)礫巖。即便什么傳說都沒有，25億年也是一種殊勝了。

　　巨石重約60噸，烈日下，依然冰涼如水。有信眾來時，卻愛攀坐其上，看似大不敬。寺里的和尚見了卻不阻攔，我問演清師傅如何想法，他說：“圣跡以敬最好。但佛也說，眾生歡喜佛歡喜，那么就隨意吧。”

　　眾生歡喜

　　眾生歡喜佛歡喜。醍醐灌頂！眾生喜歡朝臺，那么便朝臺好了；眾生喜歡燒香，那么便燒香好了；眾生認(rèn)定五臺山是文殊菩薩道場，那便是好了…是與非，有那么重要么？

　　一切看似真相，其實都是表相，表象下所昭示的，是人們需要信仰，需要有一個可寄托信仰的五臺山的訴求。

　　人神都愿意安住之地，是為殊勝。而以包容、寬懷之心看待眾生所為，又是一種令人解除煩惱、清涼的智慧。清涼與殊勝，確實是前往五臺山的理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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